“早点回东北，学门手艺，找个稳定工作，别再当什么演员了……”横店的群众演员红阳每次接到妈妈的电话，总是非常想家，最近他第四次回到浙江横店，追逐演员梦，这些年他一次次被家人从横店劝回农村，甚至在长辈的安排下相亲，可是最多停留几个月，他又会偷偷跑回去拍戏。
“漂”在异乡的东北年轻人
红阳的家在沈阳康平县，父母是地道的农民，种植玉米为生，家里一年到头种地的收入只有两三万元钱。和村里的其他年轻人一样，他初中毕业就到沈阳市打工，在工地干过力工、学过修车、烧烤店当过服务员。几年前家里先是发生变故，后来又要盖房子，十几岁的红阳把打工赚的钱都寄回家，自己过得非常节省。“我不喜欢大城市的生活，还是喜欢我家，喜欢乡村，如果在家工作赚钱多，谁愿意往外跑呢？可家里没有我想干的事。”他有些无奈。村里的年轻人几乎都在北上广、江浙沪打工，发小中唯一留在家乡的在县城上班。
国家统计局公布的年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显示，年我国农民工总量增加，其中东北地区增加最快，增速达4.2%，越来越多的东北人离开家乡，去追寻梦想。横店最底层的群众演员日薪只有百余元，还经常接不到戏，红阳做群演几年没攒下什么钱，但这个工作让他觉得有希望、有奔头，他说自己喜欢表演，希望能给家人更好的生活，“有时候也想干脆回父母身边算了，养羊、种地、娶媳妇，平平淡淡，可是再想想还是不甘心。
”网上有东北年轻人在说，“我们这一代生下来就注定要离开东北。”现实生活中，红阳这样“漂”在异乡的年轻人时时牵挂家乡，总是在归来还是闯荡之间纠结。
疫情停工有群演“发了财”
年，红阳第一次到横店做群众演员，就在《陈情令》剧组“跑龙套”，这些年他放弃过又回归，几经折腾，始终没能争取到像样的角色。年初回家过年，赶上疫情被封闭在村里几个月，无聊之时开始玩短视频，拍乡下生活日常，自己如何起床、干活、做农家饭，没想到田园生活非常受网友欢迎，大家尤其喜欢看他做饭，什么炖豆角、炒土豆片，煮个泡面都几千个点赞。等到解封重回横店时，他的快手号已经有50多万粉丝，抖音也有20几万粉，算得上小网红了。
而横店也有人抓住了疫情期间的流量红利，出现了一批“群演网红”。年根据疫情防控要求，横店剧组全面停工，大批无事可做的群演扎进了短视频行业，他们开直播演节目、拍段子博流量，甚至做短剧当“主演”，一些人发现原来做短视频比拍戏更赚钱，靠直播和带货日进斗金。“影视寒冬”中，一波底层群演“红了”。
剧组复工了，群演中多了不少端着自拍杆的“网红”，“剧组生活”成了流量密码。红阳很聪明，他给自己多贴了个标签——“剧组干饭小王子”，专门分享剧组盒饭，这样既不会过多曝光服化道等保密内容，还多了美食元素。“今天剧组的盒饭里有炒土豆丝、鸡块和豆腐，我来尝尝味道怎么样……嗯，好吃，给今天盒饭打个8分吧。”他的“剧组盒饭测评”视频动辄点赞数过万，但流量也给带来了麻烦，年某剧组的盒饭测评刚发布，负责人就找到群头要求立刻下架视频。群头警告红阳：拍视频和当群演只能选一个！红阳不服，认为自己并没有曝光剧组拍摄信息，可“不听话”群头就不让接戏，一气之下他收拾东西回家了，发誓“再也不来横店”！
在村里与留守老人和孩子为伍几个月后，他开始怀念剧组生活，年初跑去了北京，“北漂”3个月，睡过桥底，在“北影厂”门口蹲守，去网红公司面试。北京拍戏的机会比横店更少，3个月只拍了两次戏，连饭都快吃不起的时候，有网红公司想和他签约，签了意味着能拿到公司支持的流量，可以赚快钱，他只犹豫了一下就拒绝了。“他们看中的是我的账号，要尽快直播带货变现，演戏的承诺一听就是画大饼。”在北京吃不好、睡不好，暴瘦十几斤，红阳花光了仅有的一点积蓄，一度靠送外卖为生，在梦想和金钱之间，他依旧选择前者，“我想当演员。”
“后疫情时代”的素人机遇
山穷水尽之际，横店的好友打来电话，“回来吧，现在鼓励大家拍视频了。”受周边地区疫情的影响，横店年四五月份的在拍剧组数量较往年同期几近腰斩，游客大幅减少。为了“救市”，横店影视城成立了MCN机构，签约了一批网红通过直播推介横店的旅游项目，演员公会也开始鼓励群演做短视频，还有公司想打造“横店网红直播一条街”。目前东阳市注册的直播公司达到了个，“后疫情时代”很多像红阳一样努力的群演有了出头之日，他们不再是剧组最底层的“工具人”，反而利用不错的外型和表演基础成了“素人明星”，加入专业机构，收入可观。
红阳第四次回到横店，他没有像其他网红一样专注于开直播、要打赏，而是冒着酷暑奔波于各个剧组递个人资料和试戏，希望得到一个角色。对于学历不高，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群演来说，从群众演员到角色的跨越堪比“阶级提升”，多年来影视圈只出了王宝强一个“农民影帝”，主演过《我是路人甲》的万国鹏曾是横店群演，出道没多久销声匿迹。红阳打听过，横店附近的“表演训练班”学费从几千元到一两万不等，他负担不起，“前阵子好不容易凑了1万块钱打给家里，买种子。”
进入6月，横店剧组“回暖”，红阳兴奋地告诉娱记阿狸终于接到戏了，在镜头前展示自己拍古装戏的厚重盔甲。当地气温已近40℃，挥汗如雨，他的开心却肉眼可见，“我知道目前还演不了主角，但如果有小成本网剧的角色，没准可以试试。”有导演觉得他外形不错，让他站到主角身边，还饰演了一位护送女主角的武将。经过“北漂”和“跑组”，红阳成熟了不少，明白“影视寒冬”中寻找机会千难万难，他想再努力搏一次，“尽全力了，以后也不后悔。要是还不行，就回家买几只羊，或者开个小饭店，每天拍拍视频，做做美食……没太想好具体干啥，反正只要肯干，能吃苦，日子总会过好的。”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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