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云:“人人尽说江南好”。提起江南,你会想起什么?
历史地看,“江南”是个不断变化的地域概念与文化内涵;现实地看,江南不仅有着“杏花春雨”的诗情与画意,也留下了文脉深厚、艺绪丰逸、尽显风流的书法经典。
作为中国书法艺术中的重要风格类型,江南书派如何形成,有何特质?王羲之的《兰亭序》何以享有“天下第一行书”的美名?哪些博物馆,珍藏着陆机、米芾、文徵明等书法大家的传世墨宝?今天恰逢国际博物馆日,跟随小苏一起“涨知识”吧!
祝允明《录刘姬词及致朱凯札》楷书24..5×42cm上海博物馆藏江南士族的振兴、延续,促进文脉代代相传
江南文化的精神特质,使我们对江南文化有了一个通俗的共识——江左风流。
门阀制度与士族文化是魏晋时期*治文化生态的显著特征,江南世家族群之间联姻成为了维系家族地位、利益的手段,吴郡陆氏(代表人物陆机、陆柬之等)家族、会稽虞氏(虞世南等)等家族的联姻使他们在主流文化圈中的地位不容置喙;王氏家族、郗氏家族的联姻也造就了书法史上的佳话。
这些江南世家的成员秉承着共同的传统,文脉代代相传,将包括书法在内的江南文化艺术推介到以北方为*治文化中心的主流文化圈的进程中,起到了积极作用。
陆机《平复帖》,开启江南书法的先河
自西晋陆机(-,吴郡人,今江苏苏州)《平复帖》始,开启了江南书法的先河,陆机虽书名为其文学之名所掩,但是此《平复帖》的留存,不得不使我们对其书史之名进行重视。
此帖用秃笔写就,简约率意、潇洒流畅。我们现今虽大多沿用《宣和书谱》之说将之归结为章草一类,但他相较于《急就章》《出师颂》等帖,并无明显“蚕头雁尾、银钩虿尾”的特征,但又比“二王”今草显得质朴、古雅,可以说是一种章草过渡至今草过程中的产物。
就常理而言,破锋、散锋在某种程度上是不完美的体现,但在此幅浑然一体的作品中,这些本属败笔的破锋也在率意挥洒时显得那样和谐,使整幅作品的书写性更为流畅,达到了整幅作品的高度统一,也难怪《大观帖》评其“若篆若隶,笔法奇崛”,实为不刊之论。
陆机《平复帖》23.7×20.6cm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兰亭序》,奠定江南书法的基石
东晋时期,名垂千载的“书圣”王右*,为江南书法几千年的传承奠定了基石。
王羲之虽原籍琅琊,但后迁山阴,并于永和九年()三月初三,其邀请当时四十余位名流于兰亭聚会,写下了千古名篇《兰亭序》,曲水流觞,诗酒风流。
王羲之书法在前人基础上,一改汉魏以来质朴工拙的书风,使书法呈现出妍美、流便的审美趣味,具有里程碑意义。而其笔下《兰亭序》之经典的形成也多在于其艺术价值的体现,为《兰亭序》赋予了“天下第一行书”的光环。
但需要提及的是,《兰亭序》及王羲之书圣地位的奠定,非艺术因素在其中也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若非唐太宗盛赞其“尽善尽美”,此作也恐难以独绝天下,若非唐代书家及后世书家对于《兰亭序》通过临、摹、刻等手段进行多元化、广泛性的传播,《兰亭序》也不会具有如此至高无上的地位,也不会有今日我们乐此不疲进行研究的“兰亭学”。
《兰亭序》,唐,冯承素摹本,纸本行书。今藏北京故宫博物院虞世南《汝南公主墓志》(传)纸本行书上海博物馆藏晋唐风骨,流派林立
会稽虞氏,是唐代江南有名的世家大族,而虞世南(-,越州余姚人,今浙江余姚)则是虞氏家族中以书著称的代表,虞世南之年代,经历了南北对立到天下统一的变革时期,适时,都城由东晋之建康(今南京)迁移到长安和洛阳,南北文化进入融合发展时期,虞世南也正是在此时期进入了文化、艺术方面的积淀时期,至唐,虞世南受到唐太宗之赏识,称其德行、忠直、博学、文辞、书翰“五绝”(唐太宗语,《旧唐书》)。
就书法而言,虞世南书风上承南朝、下启盛唐,对被唐太宗尊为“书学正统”的二王书风有着重要的传承作用,虞世南深谙“王书”,温润含蓄,外柔内刚,潇洒流便,一派中和雅正之美。此《汝南公主墓志铭》便是如此,“笔势圆活,戈法尚存”(李东阳跋语),“萧散虚和,风流姿态种种”(王世贞评语)。
至宋以后,“风樯阵马,沉着痛快”(苏轼语)的米芾(-),还是“用笔千古不易”的赵孟(-,吴兴人,今浙江湖州)抑或是“以禅喻书”的董其昌(-,华亭人,今上海),均沿习着以晋唐一脉的潇散、流便书风而行。虽然董其昌也曾说出“直欲脱去右*老子习气”的豪言壮语,但是从书风表现上均未脱离晋唐风骨。
此外,在明清时期的江南,流派林立,无论是董其昌为主导的云间书派还是以祝允明、文徵明等为代表的吴门书派,均延续着“尺牍风流”的晋唐书风,各自演绎、表达着他们心中的书法艺术。
米芾《向乱帖》27.3×30.3cm今藏北京故宫博物院文徵明《小楷前后赤壁赋卷》纸本小楷28.8×75cm北京故宫博物院藏“江南书风”的精神特质
“中国书画艺术具有地域特征”这一命题显然是成立的。
“颍州公库顾恺之《维摩百补》,是唐杜牧之摹寄颍守本者……其屏风上山水林木奇古,坡岸皴如董源。乃知人称江南,盖自顾以来皆一样,隋唐及南唐至巨然不移。”(米芾《画史》)
“北朝丧乱之余,书迹鄙陋,加以专辄造字,猥拙甚于江南。”(阮元《南北书派论》)
南画与北画,南书与北书,各自沿循着自己的艺术脉络进行生发,如果说“不同的自然环境在人心目中的反映,表现出来,便形成南北不同的画法”(童书业《南画研究》),那么南北文化的差异、南北环境的差异使每个人在心中对书法产生了不同的认识与理解,便形成了南北不同的书法。
如果我们承认书法在古代确只如古人所言“雕虫之杂艺,不须过精”,那么,书法的最终指向便是文化、环境的涵养。“大令改右*简劲为纵逸,亦应江南风气而为之”(沈增植《海日楼题跋》),这正体现出“江南性”对书风的影响与构建。
赵孟《过蒙帖》29.5×39.6cm今藏北京故宫博物院那么江南书法的地域特征是什么?从我们看到的江南书家来看,有的生于江南,自幼便受江南文化所浸润,也有的虽本非江南人士,但因江南之魅力后迁于此。
江南文化不但包括文化的江南、美景的江南,也包含艺术的江南,江南的复杂性、涵容性与全面性共同影响着这些江南书家,使江南书家无论从审美还是从表现上,均呈现出一种趋向的统一,这是由江南文化传统所构成的,潜移默化的、润物无声的影响。
董其昌《草书节临怀素自叙帖扇面》15.9×48.5cm今藏北京故宫博物院从古至今,这些生于斯、长于斯或居于斯的江南书家书写,风格多样,我们很难对其进行风格上的定性判断。如果非要对其进行一个大致的概括,我认为,江南书法是在特定的江南地域、特定的江南人文滋养下所独有的,以晋唐一脉为正统所生发出的同源而不同流的书法风格,书风的呈现虽具有不同面目,但多以隽秀、妍美、雅正、流便为旨归。
这也无怪乎,阮元会说出“南派乃江左风流,疏放妍妙,长于启牍……北派则是中原古法,拘谨拙陋,长于碑榜”(阮元《南北书派论》)的论断,这种书风的形成与审美取向显然也可以为当下书法的“江南”特质提供佐证。
有人说“一部书法史,半部在江南”,我想这一说法,也是不为过的,“江南书法”构成了中国书法的经典、主流脉络,也为我们对江南文化的魅力更加向往。
(作者:汤传盛南京艺术学院博士研究生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来源“江南建筑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