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落的痕迹
零点
我深爱着一个女人,但她离开了。这些年,我心里的位置一直为她而悬空着。
只是等待的岁月实在太过寂寞,所以现在睡在我身旁、与我共度余生的,是另一个女人。
九七年,最后一次到广州看晓云,她似乎已经完全融入了新的环境。看见她身边聚集了一群前呼后应的朋友,我心里百感交集,同时也隐隐约约有着一种连我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如释重负的轻松。
我想,自己真的应该放手了。
晓云是我生命中第一个女人,也是三年来我身边唯一的女人。我们的关系,亲密到只欠一张婚纸。
我清楚晓云为我的付出与牺牲,然而,以我的能力与条件,我不知道自己可以给她什么。因此,对她的爱情中,总是掺杂着许多感动与愧疚。
某一天,我发现这些复杂的感情变成了我无法负荷的压力,对着晓云,我心里总会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惫倦感。
所以,当哥哥告诉我,他帮晓云在广州谋到一份工作,我几乎不作细想就送她到广州。
如果无法给她一个未来,那么,我可以为她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放她走,让她好好的生活。
离开晓云后,我曾一度埋醉于酒。
但我不清楚,心底那份隐隐作痛的失落,究竟源于对晓云的留恋,或是,失恋原本就意味着空虚。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开始正常的工作与生活。
偶有机会也尝试着与其他异性认识交往,但不知为什么,每一次交往都没能发展下去。
为什么会这样?我找不到答案,或者我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有一个怎么样的答案,因为我对任何事都不喜欢追根究底。
第三年,我认识了现在的妻子,我们闪电式的同居,闪电式的结婚。
闪电式的速度,快到我们都还来不及深思细想,就此步入了柴米油盐的婚姻生活里。
婚后的日子,我们常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琐碎家事发生口角纷争,曾有一度,关系恶化到几近破裂的程度。
离婚两个字虽然冲口而出,但日子却依然继续着。
日复一日的争执与言和中,有一天,我发现我累了,累到连挣执都懒于开口了,于是我开始沉默。
沉默的时间里,我偶尔会闪过一种念头:如果我的妻是晓云,今天我的生活会是怎样的呢?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唤起了我对晓云的思念,时隔了这么多年,她现在身在何方?她过得好吗?
晓云
曾有一个人,他几乎是无条件的宠爱我、纵容我、迁就我,让我连呼吸都能闻到幸福的气息。
然后,某天蓦然回首,我发现不知何时失去了他。从那刻开始,我的人生,周而复始的重复着同一件事情,就是用一段漫长的岁月,努力去遗忘前面一段漫长的岁月。
因为,在那一段爱情里,最让我刻骨铭心的,不是与他共有的那些甜蜜的岁月,而是一次又一次无法言语的创伤。
九七年六月的一晚,零点回来得很早,他告诉我,大哥托人帮我在广州找到了一份工作。
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我的心莫名的刺痛了一下,直觉告诉我,与零点的缘份,也许就此划上了句号。
其实,我很想对零点说,我不要去广州,我不想离开他。只是,抬头看到他眸中的困倦,我只能点头。
离家那么远,身边就只有他一个可以完全依赖与信任的人。但他的日渐沉默,让我几乎感觉不到他的爱情。
我似乎只能离开。虽然,我可以为爱情舍弃一切,但我却不会去祈求一份爱情。
初入公司,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面对一群完全陌生的人群,我忐忑不安而终日如坐针毡。因为,对于没有工作经验的我,受到漠视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无数个日与夜,我疯了似的想他,却不知怎样才能联系到他。无数次,受了委屈挨了骂,我都想逃回他的身边,但想到为这份工作而欠下人情的大哥,我究竟还是忍了下来。
我拼了命让自己尽快熟悉自己的工作,同时也努力的与周围的同事打成一片。然后,我的工作慢慢上了轨道,身边也渐渐聚集了一群玩得来的朋友。
而这时候,我发现,我与零落的距离已经遥不可及了。
没有争执,没有分手的意愿,甚至连再见也来不及说出来,而我们却同时退出了彼此的世界。
广州,这座美丽繁华的城市,成了我爱情的始点,也成了我爱情的终点。在这里,我认识了零点,在这里,我也失去了零点。
那一段颓废的日子里,我学会了酗酒,学会了吸烟,也常常独自一个人在天河的大街上游荡到凌晨两三点。
幸庆的是,在我意志最消沉的时候,那一群朋友一直陪在我身边,他们陪我在铁道边声嘶力竭的叫喊,陪着我在河边呆坐痴想的落泪,陪着我通宵达旦的看投影,陪我到骞马场狂跑、到溜冰场疯狂。
那一群朋友啊,是我人生里弥足珍贵的一段美好记忆。
那一群朋友里,有一位在四年后成为了我的先生。
我与先生,由友情而慢慢转为爱情。我们之间发生过许多事情,但风风雨雨我们一路走过来,是他让我知道,男人给女人爱,就是用婚姻作交待。
似水的流年里,我遗忘了很多很多记忆。只是,就算岁月如何蹉跎,有些深藏于心底的人事,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候,突如其来的浮现于脑海。
于是,我常常停下手中之事,痴望着白云飘过,陷入某种思绪无法自拔;我也常常在寂静的午夜,遥望着苍茫天际,揣想着某一座城市某一个人。
那个人,他是否安好?他在做着什么?是否,在某一个街角,他偶尔会停住匆忙的脚步,忆起属于我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