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十二年（），王阳明在北京遇到唐伯虎。
算起来，王阳明是第三次光顾考场，算是科举会试的老客户。而唐伯虎是第一次参加会试，初来乍到。
科举这玩意，和参加次数多少没有半毛钱关系，关键看天赋与实力。
很多人一次性过关，譬如杨廷和同志。很多人，考了十几年，才考中进士，譬如张骢同志。还有很多人，考了十几年都没有结果，最后彻底放弃考进士，譬如海瑞同志。
如果没有意外，王阳明和唐伯虎将成为同科进士，将来很有可能做同事，为大明复兴做出杰出贡献，甚至是文学上的挚友。
一件事情的发生，彻底改变唐伯虎的命运，也让王阳明与唐伯虎的交情，仅仅停留在一面之缘。之后，两个人，走了两条完全不同的路。
这年科举，同往届相比，算是奇葩一朵。
简单地说，这年科举，出了一匹黑马，两只黑天鹅。
1
我们先从科举黑马说起吧。
这匹黑马叫伦文叙，广东南海人(今广东佛山市澜石镇黎涌村)，弘治十二年科举状元。
伦文叙，出身贫寒，辍学儿童，纯天然的农家子弟，生活在社会最底层，属于典型的弱势群体。
在明朝，广东省的教育事业，实在没有什么竞争力，要同科举强省的江西老表竞争状元郎，和中国足球国家队进入世界杯四强，最后同巴西、德国、荷兰争夺冠军差不多。
在江西吉水，流传这样一句话：隔河两宰相，五里三状元。一个吉水就这么牛逼，另一个才子之乡临川，还没有上场。在明朝，广东教育相比江西教育不是差一点半点的问题，而是差几条大街。
从隋朝大业元年(年)科举开业，到清朝光绪三十一年(年)科举倒闭，年间，满打满算，广东省考取9名状元，其中唐朝1人、南汉1人、宋朝1人、明朝3人、清朝3人。
伦文叙，翻岭南，泅长江，渡黄河，抵北京，拂去一路飞尘，天子脚下，秒杀江浙才子，会试第一，殿试第一，勇夺状元郎，成功实现人生的逆袭。
让人羡慕嫉妒恨的是，后来伦文叙五个儿子，有三个考中进士。
长子伦以谅乡试第一(解元)；次子伦以训会试第一(会元)，廷试第二(榜眼)；三子伦以诜考中进士，称为“父子四元”。
连懒得出奇，玩世不恭的朱厚照同志（正德皇帝）都敬佩万份，亲笔御书五个大字：“中原第一家”，以示表彰。
2
说完黑马，我们接着说忧伤的黑天鹅。
这只科举黑天鹅，不是别人，而是我们再也熟悉不过的大才子唐伯虎。说起这件事，我也只能说，唐伯虎是命苦不能怨政府，运差不能怪国家。
事情是这样的，科举刚结束，户科给事中华昶向皇帝弹劾主考官程敏政涉嫌考前故意泄题给江阴举人徐经。而徐经获知科举题目之后，提前让苏州府解元唐寅作文（唐伯虎），并且四处吹嘘，严重影响其他考生。
程、徐、唐三人，完全违背科举取士的公平原则，损害朝廷公道，败坏社会风气，请朝廷查处严惩。
参加高考的同学都知道，考前老师会鼓励学生猜作文题目。是应用文？还是话题作文？这种情况，很正常。
明朝科举也一样，也可以提前猜题，反正就那几本书，人家都是在心里暗暗地猜，而土豪徐经却很高调，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猜考题一样，还要四处显摆。
按徐经的个性，显摆自己能耐的同时，肯定也在其他人面前吹捧唐伯虎。估计几杯小酒下肚，嘴巴就把不住风，开始满大街吹牛皮，说他和当朝翰林学士程敏政关系有多铁之类的。
吹牛皮的事情，在普通参考的举人眼里，纯粹就是吹牛皮，但是在一些有心机城府的政客眼里，这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很不幸，在政治嗅觉敏感的大明京都，这个事情被程敏政的政敌知道了。于是，就有给事中华昶上书弹劾科举作弊的戏码。
户科给事中，弹劾科举作弊案，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给事中手神得有点长，故意找茬。
明朝户科给事中，按岗位职责划分，应该审计某央企领导有木有贪污，察看地方政府有木有增加农业税等相关户部政务，这才是华处长份内工作。
按理，这事由礼部给事中，或御史先弹劾才符合正常程序。而这次，华昶同志这么积极，抢了正牌御史和礼部给事中的风头，这不符合常理啊。
不合常理，那就是符合非常理。
没有仇，没有恨，也没有利益之争，华处长再耿直正派，也不会乱出头。
幕后指使华处长弹劾程敏政（翰林院院长），是时任翰林院副院长的傅瀚，老傅为什么要使坏？原因很简单，二把手挤掉一把手，才有机会成为一把手。
这也是很多部门单位，一把手和二把手嘴和心不和的历史原因。
3
科举是大明基本国策，历代领导人都很重视。
弘治皇帝看到弹劾主考官程敏政涉嫌科举作弊奏折时，顿时火冒三丈，立马下旨让主考官李东阳调查此事。
李东阳接到圣旨后，也是脸上无光，毕竟这届科举会试他也是主考官之一。
老李立马把五经同考官叫上，重新翻阅所有考卷，重点翻阅程敏政所录取的考卷。最后发现程敏政录取的考卷中，并没有徐经和唐寅的考卷。
也就是说，程敏政在录取进士时，不存在作弊行为。
李东阳如实向皇帝汇报了查阅卷宗的情况，提醒皇帝科举不存在作弊，这事纯粹就是个讹传。弘治也想翻篇，但御史们从中作梗，不依不饶，认为程敏政存在受贿、泄题嫌疑。
徐经、唐寅有贿赂主考官的行为，存在科举作弊动机，朝廷要查明真相，要给天下读书人一个说法。
皇帝一听，感觉御史说得挺有道理，也不好反驳，只好打太极拳，下旨把徐经、唐寅、程敏政移交到锦衣卫镇抚司，由锦衣卫出面审理此案。
案件转移到锦衣卫之后，事情就开始变质了。
皇帝耳朵听到两种不同的声音。
有人上奏章，说老程是冤枉的，他是当朝翰林学士，大学者，为人清正，人品顶呱呱，泄题卖题不可能，肯定是有人捕风捉影，借机搞事。
也有人说，程敏政收取徐经金子，卖题给徐经，徐经让唐伯虎提前作文，铁证如山，强烈要求程敏政下课。
案件一波三折，参与的人数越来越多，作为皇帝，朱佑樘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大臣之间的勾心斗角。
皇帝嘛，大臣搞搞震，一般都不会急着先表态。大臣之间的勾心斗角，他已经见惯不怪。这种情况下，主要是玩平衡，偶尔也玩把“草船借箭”，趁机调整个别岗位。
科举案件，从二月一直审到六月，锦衣卫也没能审出什么头绪来。朱佑樘下旨让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锦衣卫，联合会审此案。
在明朝，只有重大案件和疑难案件才会搞三法司会审，这次还带上锦衣卫，可见皇帝之重视。其实，朱佑樘心里大致有谱，之所以要搞这么大的排场，也是有他的政治用意。
借机向满朝大臣，儒林士子，全国老百姓做出一个姿态，释放一个正确的政治信号：朝廷严格贯彻科举公正取士的精神，坚决打击科举作弊等违法行为。对于违法朝纲法纪的官员，无论官阶多高，权势多大，资历多老，一视同仁，绝不姑息养奸。
朱佑樘内心亮堂得很！
在锦衣卫镇抚司监狱，徐经曾承认向程敏政行贿，送过金子。
四家司法单位联合会审时，徐经又当场翻案，否定向程敏政行贿，说当时因为害怕锦衣卫严刑拷打，才那样说。他承认敬慕程敏政学问高深，到北京后就主动上门拜访，向程敏政请教学问文章，事后以金酬谢。
在北京，请个普通家庭教师辅导功课，也要支付大几百块补课费，更何况请大学者、博士生导师辅导，支付点金子，也正常不过，根本谈不上受贿。
至于唐伯虎同志，他属于典型的拿人钱财手软，吃人东西嘴软，加上意气风发过了头，不知帝都水深水浅，写了一篇不该写的文章，最后把锦绣前程给写黄了。
说好听点，唐伯虎就是人倒霉，放屁都砸到后脚跟。说难听一点，唐伯虎就是缺心眼，帮兄弟忙没有分清场合，没有弄明白什么时候该两肋插刀，什么时候该袖手旁观。
案情已水落石出，科举作弊证据不足，程敏政没有卖题，徐经、唐伯虎没有贿赂主考官，按理无罪释放。
可是，弘治皇帝最后的裁决，让人出乎意料之外：给事中华昶弹劾不实，缺乏充足的证据，调到南京去上班，担任太仆寺主簿；翰林学士兼礼部侍郎程敏政致仕，提前退休；举人徐经、唐寅革去功名，贬为小吏，不得为官。
名无罪，实罪之。
这场科举案，特么就是一场闹剧，最大赢家是傅瀚。
弘治十三年，傅瀚升为礼部尚书。如果没有这场科举作弊案，程敏政扶正为礼部尚书，铁板钉钉。
礼部尚书的位置就一个，能力胜任尚书岗位的人有很多。
傅瀚用极不光彩的手段，干掉政敌，仕途更上一层楼，成了高级干部。傅瀚没有贪污受贿，没大搞权钱交易，反而朴素勤俭，关心民生，时常痛砭时弊，俨然是个一身正气的大臣。
傅瀚死后，朝廷念其德操，赠以太子太保，谥号文穆。
现实就是这样，你说傅瀚是好人，还是坏人？
4
几位大咖何去何从？
先说翰林学士程敏政的结局。
在明朝，锦衣卫监狱卫生不是太差的问题，而是相当的差。阴森、潮湿、恶臭是锦衣卫监狱标准环境，另外还配有蜈蚣、壁虎、蟑螂、硕鼠等宠物，陪你一起度过终身难忘的监狱时光，这也算是锦衣卫特有的福利。
程敏政，南京兵部尚书程信之子，标准的高干子弟，家庭条件优越。从小聪明过人，才学出众，从画像来看，国字脸，五官端正，年轻时肯定是个帅锅。
这种人，跟韩剧“男猪脚”差不多，要是放在现在，就是互联网上传说的男神。
程敏政十三岁，以神童的身份，被推荐到国子监读书。大学士李贤，曾亲自出题考过程敏政，小程同学面对大学士，一点也不怯场，应对自如，对答如流。
老江湖李贤，认为这个娃娃悟性非凡，将来前途似锦，于是格外关照，经常给他开小灶。过几年，程敏政年满十八岁，李贤主动要求把女儿嫁给他。
从此，程敏政一路开挂。
19岁中解元，23岁成榜眼，30岁刚出头就成大学者，40岁做太子老师，后得罪人下课几年，44岁复出，46岁担任翰林学士，成为高级官员。
老程，从小养尊处优，一帆风顺，基本没有吃过苦。50多岁，还被人弄进监狱，肉体和精神上他都受不了这个打击，没多久就生病，得了毒疮。
在极品监狱住了四个多月，科举案才尘埃落定。皇帝的圣旨，表面上说他没有参与科举作弊，无罪释放，却勒令他提前退休，实际上还是追究他责任，认定他科举作弊，严重被打脸。
出狱后，老程想起这事，就倍感愤懑，内心忧伤，没多久毒疮发作，病逝而终。
后来，皇帝感觉有点对不起老程，追赠他为礼部尚书。
人死了，官升了，又有什么用？
程敏政以喜剧的方式开场，以悲剧的方式结束。
如果老程能坚韧点，胸怀再开阔一丢丢，人生会有另一种结局。即使不能东山再起，也不至于让人嘘唏。
书读再多，道理懂再多，都没有屁用，最关键在于消化。
5
说说土豪徐经吧。
徐经这个人很会来事，是一个公关高手。
送礼，搞关系，拜码头，是他的拿手好戏。同时，他还是一个心怀梦想，不甘心在江苏做土豪的有志青年。
从他重金结交唐伯虎来看，这个人不简单，有钱还挺有心机。如果没有发生科举案，徐经进入官场，肯定是官场老狐狸，左右逢源，混得风生水起。
徐经曾上门拜访程敏政，凭什么你徐经说来拜访，就可以拜访？
根据路边社报道，徐经贿赂程敏政门童，才得以求见。最关键一点，徐经求人，从来不会空手。
程敏政虽然是部级干部，实际工资不是很高，朱元璋生怕当官向农民吸血太多，当年制定的官员薪酬都很低，偶尔还从仓库里拿些实物来支付工资。
如果京官没有外快收入，日子那是过得相当的紧巴巴。程敏政听门童说江阴举人徐经求见，看在见面礼不少的份上，就接见了徐经。
徐经进门后，先是表达了自己对程敏政的敬仰之情，狠狠地恭维老程。捧完之后，徐经假装向程敏政请教各种学问，并现场向程学士乞求文章，用来收藏留作纪念，暗示支付稿酬。
程敏政也是官场老油条，对这条潜规则都很熟悉，也就半推半就答应徐经的要求，现场做了几篇美文送给徐经，徐经以重金酬谢。
总之，徐经去程府请教学问是假的，上门送礼物，套近乎，混脸熟，搞关系，才是真的。这种情况，在明朝官场很普遍，几乎是公开的潜规则。
这年，徐经26岁。
回到江阴后，也没有抱怨生活太操蛋，而是选择闭门读书。
由于家里不差钱，日子过得到也潇洒。弘治十八年，一代明君朱佑樘驾崩后，嗅觉敏锐的徐经，似乎又看到人生的希望，期盼新皇帝上任，赦免天下，顺带赦免他。
徐经是个不安分的人，也是一个有想法就立马行动的人。
于是他一边北上旅游，一边打探朝廷时局。可惜的是，他有满脑子的小聪明，却没有晋升士大夫阶层的福分，到了北京竟然生病，并且还一病不起，就这样稀里糊涂病死于京城。
徐经的“励志”故事，验证了古语“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除此之外，我们还能说些什么呢？这么有想法，有梦想，有套路的“十佳青年”，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走了。
这不是命，难道是谍战片里的黑幕？
徐经，你就认命吧！
若干年后，他老徐家又生了个男娃，按辈分讲是徐经的玄孙。
这孩子长大后，继承了他高祖父的旅游精神，把整个大明江山都差不多游了一遍。他还有写游记的习惯，把旅游的所见所闻，各地风土人情，山川地理，全部记录在册。
后来，他在老家整理这些日记，并且申请了一个百家号叫“徐霞客游记”。这样玩似的，竟然玩成中国历史上最有影响力的地理学家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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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说说伯虎兄。
唐伯虎也上门拜访过程敏政。
在没有拜访程敏政之前，老程就知道唐伯虎这个人，并且还看过唐伯虎乡试文章。因为应天府乡试主考官梁储大学士很欣赏唐伯虎，回到北京后，还特意把唐伯虎文章推荐给程敏政阅读，老程读后大加赞赏，认为唐伯虎是江南奇才。
有了这层关系，唐伯虎和程敏政就有个基础。
唐伯虎绝对不是书呆子，也懂人情世故，也玩了徐经那个套路，程敏政也欣然接受唐伯虎的好意。唐伯虎需要程敏政栽培，程敏政看好唐伯虎仕途，这是大明士大夫阶层的社交文化。
让唐伯虎想不到的是，他因涉嫌科举作弊案，被关进锦衣卫监狱，把解元都弄丢了，最关键还被皇帝判了“无期徒刑”，终身不得做官。想回家复读，下届重考都没有机会，永远没有机会了。
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你风华正茂，对人生满怀希望时，命运突然给你未来判个死刑，无论如何努力，你都是徒劳，你的的人生就定格在卑微、平庸、贫苦的空间里。
回到苏州后，唐伯虎仿佛又回到五年前。
唐伯虎，祖上几代都是文盲，他老爹经商，家境挺富裕。从小天赋过人，是块读书的料，十几岁就考取秀才。
19岁结婚，儿女双全，小日子过得美满幸福。25岁，开始走霉运，先是丧父，接着老妈、老婆、儿子、妹妹相继病亡。家庭巨变，门庭衰败，接二连三的丧亲之痛，对唐伯虎心身打击很大。
从此，唐伯虎变得很颓废，整日喝酒嫖妓，醉生梦死。
眼看唐伯虎要自我沉沦，好友祝枝山、文征明实在看不下去，纷纷跑来劝慰唐伯虎。
在兄弟们的开导下，唐伯虎才重新振作起来，闭门苦读。在29岁那年，唐伯虎不负众望，一举中的，成为应天府乡试解元。
这年冬天，江阴土豪徐经，主动结交唐伯虎，见面就以百金相赠，说是恭贺伯虎兄三十大寿。唐伯虎被徐经土豪做派感动得一塌糊涂，之后就成了铁哥们。
第二年，唐伯虎和徐经一同坐船北上，去北京参加科举会试。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在北京，唐伯虎拜访程敏政，后来帮徐经写了篇文章，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牵涉到了科举作弊案。
出狱后，唐伯虎回到苏州老家，其老婆看到他解元的功名都弄丢了，立马跟他闹离婚。离婚后，唐伯虎成了一名驴友，先后去了福建、浙江、江西、湖南等地旅游，应该是想散散心，和现在人出门旅游心境差不多。
只不过，那个时候，景点根本不需要门票，所以唐伯虎省了很多门票钱，比现在文艺青年要幸福。
在外面逛了几年，索然回到苏州，靠卖字画为生。
生意好就大吃大喝，顺便帮衬一下失足女。生意差就随便啃个馒头，喝碗白开水，胡乱对付一下。
唐伯虎想到置业，老租房子不划算，后来积攒了点银子，在苏州郊区盖了栋别墅，取名叫桃花庵。
在别墅里面，唐伯虎写了很多诗文，做了很多字画，最盛名的莫过于这首《桃花庵歌》：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别人笑我忒风颠，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45岁那年，江西宁王听说唐伯虎是大才子，求才如性饥渴的朱宸濠，向唐伯虎抛出橄榄枝。
唐伯虎也一度认为，人生开始峰回路转，上天还是眷顾他的，于是他带着抱负和理想继续上路，去南昌投奔宁王，做王爷的师爷幕僚，总比卖字卖画强得多。
没多久，他发现这个宁王，一点都不安宁，整天对着大明地图唉声叹气。
唐伯虎只是颓废，绝对不傻，他只是过来混碗饭吃，想做名高级白领，绝对不玩脑袋搬家的游戏。这在方面，他比诗仙李白清醒，位置摆得正，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看破但不能说破，说破是要被宁王砍脑袋。
为了安全脱身，唐伯虎学明成祖朱棣，开始在南昌城装疯卖傻，整天做裸奔等有碍市容市貌的不雅运动，奔走相告他是宁王师爷。唐伯虎是下了很大的本钱，吃尽了苦头，才把宁王给忽悠过去。
宁王志在江山社稷，为了给自己捞个爱才贤名，也就没有咔嚓唐伯虎。只好派人把唐伯虎遣送回苏州，省得他在南昌给他丢人现眼，找个精神病患者做参谋，毁了他一世英名。
唐伯虎安全回到苏州后，深感人生彻底无望，从此开启颓废、糜烂、堕落的人生模式。不过他的艺术，也从此走向了巅峰，成为大明艺术圈独特的现象，也是历史不可多得的瑰宝。
每当夜幕降临，乌篷船靠在码头，两岸灯笼挂起，往事浮现，心泛酸楚。唐伯虎，听着窗外的欢声笑语，把内心的沉郁、寡欢、失意、狂傲、悲戚、黯然，种种的情感，全部搅进浓黑的笔砚，最后化成一行行悲愤的字，长成一棵棵嶙峋的树，堆成一座座寒瘦的山，不经意间，成了千古绝唱。
唐伯虎，曾经拥有过幸福，目睹了世间的繁华，人到中年后，却饱尝人世间的凄风苦雨。最后把自己，蜷缩成一个玩世不恭的诗人，一个没心没肺的画家，一个麻木不仁的书法家。
人生，看上去繁花似锦，转眼间，就变得阴霾沉沉。
对于唐伯虎人而言，人生看上去有很多路可走，仔细一看，其实没有多少选择。唐伯虎不想做什么狗屁艺术家，他只想考得功名进入仕途，甚至有实现大明复兴的崇高理想。
然而命运同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从此落入红尘，一发不可收拾。
人生漫漫，最为关键的几步，如果伸错了脚，迈错了步，很有可能人生就要不停地兜圈子。
这是唐伯虎的人生。
何尝不是生活在社会底层众生的影子？
（寒牛出栏原创文章）